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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OTA2》众生相丹麦童话

“只要你曾经在一只天鹅蛋里待过,就算你是生在养鸭场里也没有什么关系”——「丑小鸭」

对于DOTA职业选手,或说所有的电竞选手而言,你大多数时候都可以用这样一种简单的方式来判断他的职业生涯顺利与否:打开他的LiquidWiki页面,检查他加入过的队伍数量与换队的频率。

比如说有不世出的天才,DOTA之神的神选之子,他的职业履历就会是这样简洁如新:

有出道即巅峰的少年,昔日意气风发,可灼灼雄心也难敌世事艰苦,换过的队伍日渐垒叠:

也有许多稳健持重的老将,靠着积水成渊的经验长久为人信赖,就会少了许多颠簸流离:

不过,绝大多数人的“History”里头,都没有如此可被侃侃而谈的余裕;绝大多数你知道或是不知道的,无籍籍名的选手们都有着长篇累牍的履历,就像ACE这样。

在利雅得的官方采访短片里,当主持人向Ace问到他加入过的第一支队伍和他在Wiki页面上那一长列履历时,Ace的回答则是:“我没怎么看过自己的Wiki,以前看过一次,我记得那里面写了很多我加入过的队伍,但我记得漏掉了非常多。”

伊始之地

Ace开始接触DOTA的理由,和他许多的北欧同僚们如出一辙:因为家中的大哥们在玩,于是自己也就跟着开始玩了。极为久远的DOTA1时代,12岁的Ace跟着大哥二人一机,轮流使用电脑玩着DOTA和CS。Ace的大哥同样也是一位职业选手,并在2012年作为引路人把刚刚成年的Ace拉进了DOTA2的职业圈子。

在丹麦这样的蕞尔小邦,每个游戏的玩家社群之间时常都能建立起紧密的联系,人们抱持着最朴素的同好情谊,组着一个又一个称不上多么职业的队伍打着兄弟DOTA。Ace加入的第一个队伍,正是由大哥带着他组建的一个丹麦队伍。而不免让人感叹一句世界真小的是,在这个“全麦班”里有着一位叫做Cr1t-的队友。甚至连Ace用来游玩DOTA2账号的激活码,都是从这位Cr1t-手里赢来的。

在职业生涯的前几年,Ace对自己的定位基本是——队友们没我开不了游戏。他没有惊世骇俗的天赋,也没什么热血雄心,甚至连职业DOTA本身都是在兼顾学业的情况下进行的。在职业生涯的前四年,他赚得的(队伍)奖金总共也就2万多美元。Ace也不觉得自己有多么“职业”,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如果没法靠DOTA赢些奖金养活自己,那也实在算不上什么职业选手。

这个时期,Ace和Cr1t-二人大多时候都是跟丹麦兄弟们抱团打着兄弟DOTA,队伍常常是打一天算一天。比如说13年MOUZ短暂的接洽了他们,短暂拉起了新队。这个短暂的意思是——10月份队伍建立,12月末队伍解散。三个月的时间,职业俱乐部的队名挂了又摘,这是欧洲二三线选手和线上队伍的常态。

2014年,Ace的大哥退出职业,而Ace和Cr1t-二人组建的野队Team Life则在这年运气不错地被MYM看中。在今天,这个全称Meet Your Makers的俱乐部或许已无人知晓。但回到21世纪的第一个十年,同时坐拥Moon和Grubby的他们是魔兽争霸项目无可争议的霸主。而在DOTA2的早期,他们也曾组建过以丹麦成员为核心的队伍并在TI1拿下过殿军。

只不过,2014年的MYM早已是穷途末路,Ace和Cr1t也没能在这里打出什么成绩,半年下来他们唯一的收获是通过梦幻联赛第一赛季拿到了一份8000美元的巨额奖金。此时的Ace肯定不会想到多年以后梦幻联赛能一路办出二十多个赛季,且仍是他的风水宝地。顺带一提,这次比赛只有垫底队伍分不到奖金。而Ace能收到奖金也不得不感谢:面对战绩2-12的MYM,当年由Ceb和FATA带领的Sigma竟狂砍0-14的全败战绩垫住了他们。

2014年TI之后,这支丹麦班子的MYM解散。Ace和Cr1t-帮这家拥有辉煌历史的俱乐部填上了DOTA2的土,之后分道扬镳各自踏上了旅程。Cr1t-很幸运,次年他就被同为丹麦人的Notail看中,开启了春秋霸主的故事线。Ace也很幸运,次年他找到了永远的家。

同甘共苦

丹麦熊永远是你的家!对于Ace来说,用这句话描述丹麦熊很是贴切。

2015年的9月,又辗转过了几个队伍的Ace,和一群丹麦兄弟们凑起了名为丹麦熊(Danish Bears)的队伍。Ace说这支队伍才是他职业生涯的起点,以至于快十年之后,他仍可以像报菜名一样流利说起每一个昔日队友。Ace在丹麦熊的四名同伴,也是DOTA历史河流里的细沙碎石,实在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建树。但对于Ace来说,大概他永远也不会忘了这支队伍,因为他第一次找到了一群志同道合,长久共苦的队友。

2016年,丹麦熊摸爬滚打磨砺了大半年,队伍开始能混得一些线上比赛的奖金度日,甚至有时可以挤进各类预选赛事的前列,和一流队伍过上两招。TI预选上丹麦熊甚至一路杀进了预选决赛才败在Team Secret手上。

TI预选之后,他们便获得了赞助更名为The Imperial。接下来Ace的职业生涯真正实现了飞跃。丹麦熊在大大小小的比赛中都打出了一些成绩,甚至得益于全丹麦籍的阵容一度拿下了WESG(一个自2016年起由阿里体育主办的大型国际赛事)的地区冠军,积累了近10万美元的比赛奖金,4倍于Ace此前的职业生涯总和。虽说很快The Imperial的赞助结束,不过紧着跟又有C9抛来了橄榄枝。

时间来到2017年由C9签下了丹麦熊全队。保持了完整阵容的他们直接获得了参加本年WESG总决赛的资格。由于要求参赛队伍的选手统一国籍,加之跨度极长的赛事安排,许多一线队伍都难以参加WESG。而在以二三线野队或临时拼凑的地区队当中,披挂着丹麦国旗的C9竟一路打到决赛拿下亚军,收获40万美刀奖金。这又是Ace此前职业生涯奖金的四倍。丹麦兄弟们愿意共苦,但没想到能有同甘的一天。

不过,并不是每一群兄弟DOTA和兄弟们,都会一路走上功成名,一起相拥而泣捧杯捧盾的人生。WESG之后,丹麦兄弟们的表现让C9大跌眼镜,他们突然神奇不再,连续输掉了多个重要比赛的预选,半年时间颗粒无收。这年甚至没等到TI,C9就踢掉了这群丹麦兄弟,回头又找上了EE和FATA等老艺术家组队打预选。

起起落落之后,队中也有人心有退意。不过他们本不是什么英杰天才,都只是电竞职业边缘来来往往的大多数,有过艰辛苦楚,有过热血沸腾和仰天怒吼,尝过一点甘甜和回报,现在无非到了应当结束冒险,回归生活的时候。没有什么不甘懊悔可言,倒不如说这些时间是与知心兄弟同度,已经太过值当。不过这时候,Ace突然收到了一份可以让他鲤鱼跃龙门的邀请。

鱼跃龙门

2017年的TI结束后,年年大魔王,年年就八强的Team Secret一、三号位离开队伍。这年由于Puppey受到了EE长文批斗的正面打击,加之欠薪劣迹的影响,一时许多人都会Team Secret敬而远之。无奈Puppey只能把劝诱的目光扔向二三线选手,队伍几经波折试了几人后用Fata填上了三号位的坑,并在最终看着一号位的空缺时,把一函简讯寄到了Ace手中:Puppey对你很感兴趣,想要聊聊吗?

对于Ace而言,即便Secret和Puppey当时恶名在外,他也难以拒绝这个会彻底转变他职业生涯的邀请。也因此即便他还想再和丹麦熊的兄弟们一起过些时日,也不得不马上启程出发。基本上,这也是他第一次离开丹麦老乡们,进入国际队伍。也如Ace后来所说,虽然在Secret的时光也很不错,但这是一支与丹麦熊队内氛围截然不同的队伍。昔日的DOTA兄弟为先,之后才是胜利与奖金;而在这里,人人都是为冠军而来。

这一年的Secret无论纸面实力或是状态,都难说差强人意:一号位Ace初入一线,经验尚浅;三号位Fata无需多言——那毕竟是Fata;四号位YapzOr年纪不小,但和Ace一样此时刚被Puppey从二三线挖掘来,尚需锻炼。来来去去,即便TI上的蓝猫再怎么快乐,这年也只有中单Midone负重前行。

此前的职业生涯里Ace打遍了一、二、三号位,有赖他在其他位置的历练,他此时已有不错的对线和抗压能力,所以即便是与Puppey一路也能打出不错的效果。但这个时期的Carry仍常常要在后期高压环境下一人力挽狂澜,而这并不是Ace所具备的能力。

这一年Secret的成绩在4-8名来回徘徊,掉不下去,但也挤不上去。对于Ace自己而言,这是让人满意的一年,他不仅成为了大赛前列的常客,还在这年拿下了自己职业生涯的第一个大赛冠军——梦幻联赛第八赛季冠军。没错,还是梦幻联赛,Ace的风水宝地。

可对于Secret和Puppey而言,他们是为冠军而来的。在2018年的TI止步5-6名之后是照例的队伍调整,去年到来的三人只有YapzOr留了下来,Fata和Ace则都被请出了Secret。这一年Ace已经24岁了,以职业选手而言,实在不算什么年轻小将了。

一般而言,过了顶峰之后就是下行俯冲,那时的Ace一定也这么觉得。2019年,靠着去年的成绩Ace谋到了下家,与Fata一同加入了由北美DOTA教父PPD组建的NIP,和33、Saksa二人成为了队友。可这年的Ace、33、Saksa这三人,说是大器晚成也好,仍未开窍也罢,都是顺着他们脚下的路看去一眼望不到冠军的选手。而年纪不小的Fata、ppd二人,也距自己巅峰期相去甚远。这年NIP只拿下了两个Minor比赛的冠军,在其他大赛中维持着不上不下的成绩。而在TI,干脆是仅获三胜,小组垫底出局后直接解散。

自丹麦熊一路累积,到Secret时期攀上顶峰的气运和名声,之后是2019年的一泻千里。Ace又回到了二三线队伍摸爬滚打,他已适应了参加国际战队,因为往日和他打着兄弟DOTA的职业或半职业丹麦选手们,已经基本离去,淡出了DOTA世界。

点石成金

正常而言,年纪直奔30而去,在DOTA的历史河流里无非充当了一颗稍大点卵石的Ace,也该到了被水流扔下,沉落河底的时候。疫情后的两年,Ace跟着同样大概可以算垂垂老矣的丹麦老乡Misery辗转了几个国际队伍,在一线边缘徘徊糊口,仍在打职业的理由也无非是还有队要而已。

不过,在2021年,Ace在和Misery一同组建的队伍地狱熊(Hellbear)里,遇上了一个颇为有趣的人——德韩混血的型男tOfu。tOfu早年打过英雄联盟的职业,退役之后如文艺电影的主角一般开始了漫长的独自旅行,而在旅行途中偶然看到了DOTA2,让他有了重回电竞职业的想法,后短暂加入了由Fishman和Crystallis组建,二三号位分别是Malr1ne和ATF的Creepwave。难能可贵的是tOfu确有天赋,在很短的时间内就已练到可以跻身职业的水平。大概型男惜型男,Ace和tOfu相处的很是不错。即便这年地狱熊仅在A级S级升降往返,没打出什么成果,也不妨碍Ace久违地找到了昔日兄弟DOTA的感觉。

转眼来到2022年,地狱熊解散后,已经亲密无间的Ace和tOfu二人一同被招募到了由另外几位二线选手组建的队伍Team Tickles,在这里,他们遇上了点石成金的魔法。

组建Team Tickles的人,是同样来自二三线队伍的荷兰队长Seleri。21年TI后,Seleri脱离原队,带着队伍中单BOOM搭建起了自己的队伍。二人皆是既无实绩也无名气的选手,自然也招募不来什么大牌,只得望向同为A级选手的Ace和tOfu。

Seleri虽然面相看上去比Ace和tOfu还要老成,但实际上是个99年生人,远比二人年纪要小,性格随和,相处融洽。而这年被招募来填补一号位空缺的选手则是一个俄国小毛孩:年纪最小的dyrachyo双手纹身一罪一罚,ID则来源于俄语的“蠢人”,一脸中二和稚气,甚至像青春期男生一样上个洗手间也要拽着Ace和tOfu同行。算上同为00后的BOOM,Ace顿时有带上三个弟弟的感觉。恍惚间Ace又回到了当年的兄弟DOTA,不同的是十年过去他已经从被人照看的小弟,变成了如今要照看别人的大哥。

大概就如世界DOTA先生说过的,一支DOTA队伍是需要讲究化学反应的。组队并非查漏补缺,去弱存强就能造起无敌之师。而Team Tickles这支新队之间的化学反应好到不可思议。

2022年的第一个DPC赛季Team Tickles异军突起,在DPC第一个赛季的S级比赛直接拿下第二。Ace或许怎么也想不到,他会成为一支队伍的标志,因为任谁看到了Team Tickles的阵容,也都只能说一句:噢,他们的三号位在Team Secret打过。

眼见新星诞生,Gaimin Gladiators俱乐部快速出手,签下了队伍全员。刚刚诞生的GG也紧接着在第一个DPC赛季的决赛中战胜Liquid,为一段孽缘开了个无人注意的头。这年的GG成绩出色,在多个比赛都打入前四前六,基本与Ace在Team Secret时期获得的成绩持平。虽然TI上他们很不幸没能在淘汰赛遇上Liquid便被OG淘汰出局,但所有人都看到了GG的潜力。

从18岁到28岁,人生起落与时间磨砺在Ace身上留下不少变化。除了他日渐纯熟的技术和心态,大概最大的变化还在这么一点:他已从当年只能跟着丹麦兄弟们打DOTA的小孩,变成了依靠DOTA结识兄弟的青年。

丹麦童话

2022年TI之后,Nisha从Team Secret转投Liquid,而作为替代Secret则挖角了BOOM。看着空缺的中单之位,Seleri带头选中了远在大洋彼岸的Quinn。于是一阵越洋风,为身处曼彻斯特的GG带来了北美最后的天赋,也为Nisha带来了一位严父。Quinn为这支队伍念完了最后的魔法咒语,开启了王者统治之路。

2023年,五连冠的GG错失了最重要的两个冠军。但TI后,Quinn在播客中回忆2023年直言很满意自己在2023年的收获。Seleri则说,他们在TI后简短讨论过是否还要在一起打,当然结果显而易见:一群已经有了相同目标的好友自然没有各奔东西的理由。Ace更是不会想到,他会在30岁的时候,成为能与Collapse、Faith_Bian等人相提并论的历史级三号位,并于今年的利雅得大师赛上夺回失之交臂的冠军。

180年前,丹麦童话作家安徒生写下了名作《丑小鸭》。文中的丑小鸭望着那些美丽天鹅,认为自己必须飞向他们,即使死也不足惜。180年后,一位来自同一片土地的DOTA2选手,历经坎坷,在常人认为早该退役的年纪,化作天鹅,展翅高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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